生活中,你最受不了哪些聲音?指甲刮黑板的聲音,叉子刮盤子的聲音,挪動桌椅的聲音,撕泡沫塑料板的聲音……
不要再說下去了,有畫面感了!
咦?聲音怎么會有畫面感?
聽到這些聲音,甚至只是想一想,都會感到厭惡,于是你攥緊了拳頭,咬緊了牙齒,感到頭皮發(fā)麻……
沒錯,你不是一個人。
研究表明,“討厭的聲音”所具有的一些聲學特性確實會引起人們的不適。例如,研究者發(fā)現,2000至4000 Hz頻段的聲學信息能讓人產生像聽到指甲撓黑板時一樣的負面反應[1]。而追本溯源,這樣的負面反應是為什么會產生的呢?
有人認為,人類所具備的容易被某些聲音驚嚇的特質,可能具有進化優(yōu)勢。比如,人們聽到嬰兒啼哭的嚎叫聲可能會感到恐懼、煩躁、警覺。
這種負面情緒的積極意義可能在于,嬰兒感到饑餓或遇到危險時,如果能通過“嚎叫式”啼哭的方式讓照料者感到警覺,從而及時喂養(yǎng)或排除危險,那么這個嬰兒更可能存活下來。
而那些不會發(fā)出令人討厭的啼哭聲的嬰兒、那些聽到自己的孩子哭卻不感到警覺的養(yǎng)育者可能都已經被進化的洪流所淘汰。
看起來我們面對“討厭的聲音”的不適感像是生物本能,那么進一步挖掘,這種不適感在心理層面上從何而來呢?來自加州大學圣克魯斯分校的Dr. Davidenko的研究結果發(fā)現,聲音是否令人不適,取決于我們如何“看”待它。
為什么說是“看”而不是“聽”呢?因為讓我們感覺不適的不光是那些聲音信號本身,還有它在我們心中的心理表象——換句話說,如果聽到的是指甲劃黑板的聲音,但在我們心中卻想象這個聲音來自于正常情境,那么我們對這個聲音的不適感就會降低。
McGurk效應——我們在整合來自多個感官的信息
認知心理學家們幾十年前就已經發(fā)現,我們的多種感官之間并不是獨立的。尤其是聽覺和視覺,這兩個感官的信息處理過程是緊密相連的——我們所看到的,會影響我們所聽到的。
讓我們來做一個小實驗吧:
點擊下面的小視頻,同樣一個聲音(ba-ba-ba),如果看著上面的說話者(嘴型:ba-ba-ba),聽起來確實是“ba-ba-ba”;
而如果盯著下面的說話者(嘴型:fa-fa-fa),是否隱隱約約聽到了“fa-fa-fa”呢?
這就是經典的“麥格克(McGurk)效應”[2]。這個效應告訴我們——
也就是說,我們所聽到的,未必是外界世界聲音信號的忠實反映,我們在視覺信息的輔助之下,形成了對聲音的認知解釋,主觀地解讀聲音所代表的含義。
那么類比這一效應,如果我們根據所討厭的聲音腦補出沒那么討厭的畫面,會不會讓我們對聲音產生更友好的認知解釋?
例如,如果把釘子刮黑板的聲音理解為一個人撕一張紙,會不會感覺不那么可怕?或者,如果把叉子刮玻璃的聲音解釋為鳥鳴,會不會更容易忍受?
P.S.注意,在這一現象里,這一“畫面”既可能是實際存在的畫面,比如我們聽到聲音的同時看到一個人在撓黑板;也可能是心理表象(mental image),即指甲撓黑板這個動作在心里的圖像,比如我們一聽到這個刺耳的聲音,指甲撓黑板的樣子就浮現在我們眼前。
是否可以利用“麥格克效應”來抵擋討厭的聲音?
為了證明我們可以利用麥格克效應來讓討厭的聲音沒那么討厭,研究者生成了八對視聽刺激,包括指甲劃破黑板、金屬刮擦玻璃、一個人敲打他們的指關節(jié)等[3]。
在一種條件下,實驗參與者在聽聲音時觀看原版畫面;而在另一種條件下,研究者在聽聲音時觀看另一種畫面。這些畫面是聲音的另一種相對積極的來源,例如撕紙、鳥叫聲、在木桌上敲一支筆……
參與者觀看了這兩種類型的視頻,并根據愉悅/不愉悅、舒適/不適以及聲音引起身體感覺的程度對聲音進行評分。
圖表來源: Nicolas Davidenko(經修改加工)
研究結果表明,與觀看原始視頻相比,當討厭的聲音和不那么討厭的畫面搭配時,不愉快和身體感覺的評分明顯較低。
“討厭的聲音”之所以是討厭的,一方面是聲波特性本身令我們厭惡與恐懼,而另一方面是因為我們把這些聲音與特定的心理表象聯系在一起。
而聲音所對應的心理表象(撓黑板)為什么是令人厭惡的呢?可能是因為這種行為在物理上是一種激烈的摩擦,因此人們聽到它就可能覺得危險即將來臨(也有可能是因為動作本身比較傷指甲、讓人手疼吧)。而當我們換一個心理表象,換一種對聲音的解釋方式,聲音可能就沒那么嚇人了。
“閉眼新世界”!重新“看”待你所聽到的噪音
如何處理環(huán)境中的那些令人不悅的聲音?忽略它們可能是困難的,甚至適得其反。但上文提到的這一研究啟示我們,可以嘗試另一種方法——在另一感官上重新加工聲音(cross-sensory remapping)。
也就是將聲音賦予另一種心理表象,從而騙過我們的大腦,讓我們認為聲音擁有另一種來源。
也許有些人只是對一些極端刺耳的聲音感到厭惡,比如前文反復提到的指甲撓黑板;也許有些人還會對一些不是那么刺耳但是比較惱人的聲音感到輕微的反感,比如自習室里抖腿的窸窣聲音、鄰座吃飯吧唧嘴的聲音……
但是有些人對聲音更加敏感,他們會因聽到這些令人不適的聲音而產生更嚴重的反應,比如程度較高的恐懼情緒、身體虛弱、頭暈發(fā)燒……這種情況被稱作“恐音癥(misophobia)”。有些恐音癥者甚至可能對其他人聽起來比較尋常的聲音產生恐懼。
而本文介紹的這種“在另一感官上重新加工聲音”的方法讓人對所聽到的聲音產生新的認知解釋,或許可以指導臨床實踐,讓人們加深對疾病的理解,比如恐音癥。
以前人們會覺得它只是聽覺所引發(fā)的恐懼,而運用本研究的結論,或許未來也有可能使用畫面想象的系統脫敏療法,從視覺和聽覺兩個角度對其進行治療。
這些聲音里,你所討厭的聲音是哪個?(單選)
老舊的木門門軸發(fā)出的咯吱聲
指甲撓黑板的聲音
泡沫塑料盒摩擦的聲音
手指劃過不覆膜的銅版紙的聲音(一些書封皮的背面)
桌椅與地面的尖銳摩擦聲
叉子刮盤子的聲音
參考文獻
[1]Reuter, C., & Oehler, M. (2011). Psychoacoustics of chalkboard squeaking. The Journal of the Acoustical Society of America, 130(4), 2545.
[2]McGurk, H., & MacDonald, J. (1976). Hearing lips and seeing voices. Nature, 264(5588), 746-748.
[3]Samermit, P., Saal, J., & Davidenko, N. (2019). Cross-sensory Stimuli Modulate Reactions to Aversive Sounds. Multisensory Research, 1-17. https://doi.org/10.1163/22134808-201913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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