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起熱烈的夏我更愛在無窮無盡的灰白色里被拉長的冬。夏日的薰風總是將一切名詞灼燒至沸騰:少年、落日與橘子汽水,于是年青或不年青的人們借此來緬懷自己如煙火般轉(zhuǎn)瞬即逝卻燦爛盛大的青春。任何事物與青春相連都會被冠以美的名義;然而冬的美卻是含蓄且隱秘,冰雪封凍之下逶迤的清明。
而總有一些關于冬季的遙遙回憶,在萬物都褪色之后依舊歷久彌新。
年前落了一場雪,拿起相機竟拍出了書本之中“天與云與山與水,上下一白”的懷感,又覺這場雪里醞釀了一首完整的、小小的詩。除卻自然賦予的浪漫,人間煙火同樣令我深深銘記,比如那一天與友人一起去吃的火鍋。
火鍋一向是我喜愛的食物。它的溫暖與冬季的寒鑲嵌與互補,給人四月春的氣息;它的包容性也是其他食物無可比擬的。不論是葷菜或者素菜,柔軟的或者有嚼勁的,都可以在或清澈或紅麗的湯中找到妥帖的位置,恍若自由慷慨的盛世。友人與我的口味其實并不相似,但我們一餐下來依舊盡歡,她明媚的笑容在氤氳的霧氣里晦暗不明,卻更顯動人。我在一個瞬間好像以為這樣的時刻會持續(xù)很久,好像所有的人都會一直留在我身邊??墒朗聛砣ゴ颐?,稍縱即逝,美好只會存在于一瞬間里,但很多跳躍在雪上如同碎碎日光的記憶依舊被一次簡單的火鍋串聯(lián)起來。
記憶里第一次對美味的印象就是火鍋。那是一個極冷的除夕夜,妹妹還沒有去異鄉(xiāng)讀書,我還在等著喜羊羊的大電影,外祖母還在背著母親偷偷給我和妹妹塞紅包,回頭嘴角含笑地對我們眨眨眼。外祖父從廚房里端出一口大鍋,將丸子和羊肉扔進去,我和妹妹眼見著紅色的肉在鍋里翻騰,變成誘人的深色。那次就連年幼的妹妹都吃了很多東西,家里的長輩很難得地開了一瓶好酒。后來的后來喜羊羊大電影停更,妹妹去了很遠的地方讀書,外祖母已然成了天上的星星,我再買回羊肉在家中熬煮,卻再也吃不出當年的味道,想起那年似乎永不結(jié)束的連綿溫情與極致浪漫的親人愛意,頓覺曲終人散,不由得悲從中來,淚落沾襟。
第二次與火鍋相關的深刻記憶在我的中學階段。我參加了學生會,與部里的伙伴們一起舉辦了一場學校里很盛大的比賽。組稿、設計、定方案,再到后面的風光亮相,性格迥異地所有人都找到了適合自己的任務,乏味的學生時代也因為這些真摯的友誼和不同的嘗試變得充實且明亮起來。全部結(jié)束時早已是寒冷的十二月,剛巧又輪到部里一個女生的生日,于是我們一致決定放假去外面吃火鍋犒勞辛苦了一個學期的自己。那次學長大手一揮點了滿滿當當?shù)囊蛔啦?,集資買回來的蛋糕放在正中央。唱歌、打鬧與喧嚷,平時嚴肅的學長學姐也格外活潑,所有的一切構(gòu)成了學生時代最難忘的記憶,特別是目睹的一場求婚,又讓這次記憶涂抹上了愛的底色。后來有人退部、我們退休,獨屬于我們的高中限定記憶終于過期,新來的學弟學妹與我們一樣滿眼都是青春,當時約定好的再聚卻再也沒實現(xiàn)過。
再后來讀了更多的書,學到一些晦澀的詞句,給火鍋賦予了更深層次的意義。它的溫暖像是每一個小家,樸實卻令人眷念一輩子;它的包容性像一個集體或一個國家,所有的人都可以再其中各司其職各盡其用,形成燦爛的盛世圖景。
窗外驀地又綻放出一簇煙花,底下的歡呼聲像浪潮一般此起彼伏。玫瑰是易耗品,可浪漫不是,在年輕和沸騰的故事死去后,溫存在每個人心中的浪漫也永不過期、永不被鮮花與星河所定義。它更多的是夜晚連綿的路燈、火鍋、親人、朋友和祖國——是讓我為之深深愛著的人間煙火和方寸間的盛世。
很多人都走掉了,但余溫尚存。他們都是我生命里的過路者,而我還需要獨自走過很遠的路。但那些溫暖的回憶卻永不過期、永遠長存著。或許以后我還會再遇見一些很重要的人。我會說,一起去吃火鍋吧。
鍋里的美食醞釀出溫暖的氣氛,窗外是一片燦爛輝煌的盛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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